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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边,刘备封王,建立内阁,颁布新政,在那高台上下大宴宾客。
满堂华彩——
另一边,原本的魏王宫阙,虽显得有些冷清,除了外围严密看守的兵卒外,可谓是门可罗雀,但这却依旧不妨碍,曹操与一干宗亲、旧将在其内觥筹交错,把酒言欢。
不…
说是把酒言欢就有些过了。
事实上,这是闷酒…
是无奈之下的酒!
“大哥寿诞,徐晃徐将军却没有来,李典李将军也没有来,贾文和甚至没有发来一封贺礼,还有…还有…哎,可以说…除了文远将军外,其它来咱们这魏王宫的也就只剩下咱们这些宗亲了。”
随着夏侯渊那有些懊恼、颓然、悲忿的话语吟出。
曹操只是微微的展眉,“今日孤这寿宴日子不好,正逢玄德封汉中王之日,徐将军、李将军…他们都是降将,理应避嫌,故而没有来予孤道贺,这也是情理之中,孤不怪他们,至于文和,他若是来,那才见怪了!”
“可大哥昔日待他们不薄啊…”
夏侯渊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,似乎,哪怕已经被生擒许久,且经历了在蜀中的父女团圆,父子团圆,兄弟团圆…可他那份骨子里的不服气依旧跃然脸上。
时至今日,他依旧不相信他的大哥,那个战无不胜,攻无不克的曹操,他会败…
还会败的如此一败涂地。
“今日是孤的寿诞,不说这些…”曹操的精神看起来不错,将近几个月的安神醒脑,休养生息,这使得他头风发作的次数也变得少了,整个身体也不像一个六十多岁老者那般的龙钟与老态。
他不再回应夏侯渊,而是起身,举起酒樽。
“你们都是孤谯沛的兄弟啊,这些年,南征北战,都是你们一直伴在孤的左右,今日逢孤诞辰,孤这一樽敬你们,来,诸位兄弟与孤一道满饮——”
说着话,曹操将樽中的酒灌入口中。
席位上的夏侯渊、曹洪、夏侯霸、夏侯衡、夏侯威、夏侯荣等人…在沉默了片刻后,多也举起酒樽将酒一饮而尽。
唯独夏侯惇没有饮,自打被擒到洛阳,他的面色就没有一日…不是这般惨淡,如丧考妣!
酒樽抵在他的唇角上,他只是“唉”的一声,伴随着深重的叹气,将酒樽放了回去。
他…再不会有心情喝酒了!
他的心已经被伤到极致了,莫大的愧疚感与羞愧感蔓延在心头的每一寸,他深刻自责,他觉得不配喝大兄敬的酒——
曹洪却像是喝的有些高了,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曹操身边,与大哥曹操勾肩搭背的说,“大哥呀…俺们都是粗人,能跟着你…见识见识,开开眼界,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!无碍…他婆娘腿儿的无碍…不就是败了嘛…都说什么成王败寇,我觉得这话不对,若说成王败寇,他刘备也败过?谁没败过?这世间所有人都是寇咯?嘿嘿嘿嘿…岂能以成败论英雄呢?”
似乎…是这一句岂能以成败论英雄,有些微微触动到曹操。
曹操幽幽的呼出口气。
其实…至今,他由衷的,发自肺腑的,还是有一个疑惑。
那便是…
他曹操这辈子干了许多件大事儿。
他迎天子,建大魏,诛胡虏,安边陲,这些都是盖世的大功;
可同时,他杀名士,屠城池,泗水位置不流…这些,却又是不可饶恕的大过!
那么…
功、过都摆在眼前,他曹操想问一句。
他,当得起英雄么?
如果人的一生注定都会像流星般划过,只是在时间留下那惊鸿一瞥,那他留给这世间的、留给世人的惊鸿一瞥又是什么?
虽有几杯浊酒下肚,可此刻的曹操尤是清醒,清醒的看着参加这宴会所有的族人,这些都是他的骨肉亲朋、挚爱兄弟啊。
同样,哪怕是杯酒入肚,他又清醒的看着这局势…
他的又怎会不知道,他的存在,对这些兄弟、族人意味着什么?
想必…这些时日,他们的日子过的也颇为艰难吧!
“喝酒,都喝酒,今日孤看哪个清醒着走出这宫阙的大门,今日孤要你们陪孤…咱们不醉不归!”
听到这儿,终于…
还是夏侯渊最是愤愤不平,他箭步向前,拦住了曹操就要满饮的酒水。
“大哥,凡今在场之人,皆是族人,莫如兄弟,大哥一直不许我们过多去议论失败的事儿。也罢,过去的事儿不提。如今咱们一道在这洛阳城,这也没什么!可是…自打我抵达这洛阳起,他刘备、关麟口口声声说是给我们自由,允许我们四处行逛?可事实呢?我们凡过之处,哪里没有人跟踪?监视?凡见之人,哪里都有画师绘图,有文吏记录…甚至我提出三次要见大哥,均不被允准,如果这也算是自由,那这等自由,我夏侯渊不要也罢,我索性做个大魏的断头将军好了——”
无疑…
夏侯渊开了一个抱怨的口子。
恰逢夏侯涓不在,没有人去拦着他。
但也正是这番话,说到了此间每一个曹氏宗亲的心坎儿里。
“是这个理儿…”曹洪醉醺醺的说,“跟踪、监视我们也就罢了,偏生…还让我们卸去了所有部曲,就连我的那些商铺也被强行收回,除了每月给那一丁点的俸利钱外,我们是什么也不能做?这算什么?把我们当牛羊一样的圈养起来么?”
“可便是那钱,也一次短过一次?够干什么?说句不中听的,今日这酒宴算个鸟蛋,当年大哥你在这里做王时,咱们宗室之中,便是我府上的下人所食、所用…也比如今这酒宴要好上几倍!唉…唉呀,这刘备、这关麟是不是欺人太甚了!”
曹洪的话脱口。
夏侯霸是下一个意气用事的,他霍然起身,“依我说,他当年汉帝不也有个什么衣带诏,暗中密谋…咱们也可以衣带诏啊,大伯还在,宗室也尚在,咱们大魏的根基就在,大伯不妨效仿那年的汉帝,亦或者是效仿那卧薪藏胆的越王勾践,觅得时机,逃出这洛阳城,东山再起,重兴大魏,再度争霸天下,也未尝不可?”
夏侯霸年轻,说话不管不顾…
可这番话,在这样的地方言出,是极其危险的。
果然…
夏侯渊的大儿子夏侯衡更冷静,他一把捂住了弟弟的嘴。
“二弟,在这里,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!”
夏侯霸瞬间挣脱,“大魏缺的是血性男儿,孬种才怕掉脑袋——”
“你…”夏侯衡顿时无言,却还是左右环望。
得亏今日这酒宴萧索,没有什么外人在这儿,否则…单单夏侯霸这一句话,怕是又要被无数汉臣文吏口诛笔伐!
乃至于会牵连甚广…
“你们可别说了…”夏侯衡苦涩的说,“你们哪里知道,涓儿为了咱们的安危操了多大的心…向他那夫君黑张飞求告了多少次…仲权,你再胡言乱语,但凡传出去,怕是咱们这里面的所有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!”
“哼…暗无天日的洛阳,何必见什么劳什子的太阳?”
夏侯霸依旧嘴硬。
可似乎,除了夏侯衡外,整个此间…再没有一人拦阻。
大家心里边都憋着气呢。
也是在这时,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曹操,像是无比期盼他的态度、他的回应。
哪怕面前的曹操已经年过六旬,已经过了最奋进、最雄壮的时日,可所有人就是会有这样一种感觉。
他…
只要他还想,他就一定能做到——
只要他一声令下,大魏就一定能逆风翻盘,转危为安,甚至再度繁荣、兴盛起来。
这些年一贯如此,这些年他从未泄气过分毫,这些年,他始终就是一种信仰,支撑着所有谯沛武人无畏冲锋,勇猛向前——
甚至,只要他一句话,一定会有无数人为了支持他,哪怕不惜生死,抛头颅,洒热血——
可…可现在的他…
那眼神中那道最霸道的精芒不见了,不,只能说是黯默了,像是被什么给遮住了一样。
也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…
曹操的声音吟出,低沉、厚重,“孤知道你们想说什么?可…没有机会了,四年了,你们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么?这是天命在汉,所以上天才派下来那么一个神乎其技的年轻人,所以汉才有了飞球,有了连弩,有了偏厢车,有了火药,有了火器,有了沔水山庄,有了…有了能制服我们的一切…而这只是我们看到的一切,这可不是他的全部啊!”
说到这儿,曹操的语气遗憾却无比坚定,“打不了,呵呵,孤看的真切,魏与汉的仗,根本就打不了,孤不惧怕那刘玄德,不惧怕那关云长,也无惧那诸葛孔明、法孝直,可那关麟、那沔水山庄,那些层出不穷的军械,那刀枪不入的兵器,还有…还有那关麟对所有人的了如指掌,这才是大魏无法复国,这才是这一切都注定是不切合实际幻想的根本原因哪!”
说到这儿…
曹操大手一挥,“不过是四年,子孝死了、子和死了、文烈死了、子丹死了,满府君死了,赵长史死了、程中郎将死了,文聘死了、于禁死了、乐进死了,还有庞德庞公明,孤尤记得他出征前,将一口石棺抬着,可最后…他死的时候,孤连他的尸首都找不到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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